有些再见就再也不见
兴从此惬 悠然不知岁
NO.122
走过不长不短的路,遇见或近或疏的人,
经过或浓或淡的事,成就了今日的我,
但愿以后的路,有你一起。
有些再见就再也不见——《流年》(下)
文/悠然 图/网络
火车停下,苏如在站台上站了很久。
有两年没有回家了。这些年她一直刻意跟家乡保持距离,跟同学保持距离,最主要是想跟她妈妈保持距离。
是的,她不喜欢自己的妈妈。很不喜欢。
记事里第一次被暴打,是8岁那年,她去好朋友苗苗家里玩,吃晚饭的时间没有回家,在苗苗家里吃的饭。
妈妈挨家挨户找她,来到小朋友家看到趴在别人家饭桌上的她,不由分说就拽着她往回扯。苗苗的爸爸妈妈都上前劝说,两个孩子正玩的高兴呢,让孩子吃完饭在回吧。
苏如的妈妈说着不好意思,铁青着一张脸,依然死命拖着苏如。还没走出别人家的门,用手点着苏如的额头,就开骂:“你怎么没脸没皮的,好意思在别人家吃饭。”
苗苗的父母不敢再劝说,苗苗更是一脸恐惧地躲到了爸妈背后。苏如就这样在苗苗一家人的注视下被妈妈拖回了家。
回到家后,苏如的妈妈把她按在沙发上用笤帚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抽了几下。嘴里骂着:“你喜欢别人家,以后别回来啊。”
苏如趴在沙发上,流着眼泪,不敢出声。她是真的好喜欢苗苗家,苗苗的爸爸妈妈都那么温和,尤其是苗苗的爸爸,上次她在学校发烧,妈妈没赶回来,还是苗苗爸爸送她去的医院,苗苗爸爸的背真宽厚,趴在上面觉得特别踏实,特别温暖。
苗苗是苏如上小学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,是最好的朋友,也是最后一个朋友。她怕苗苗会提起那天自己被妈妈拖回家的事情,上学后,开始故意躲着苗苗,一个人上学,一个人放学。同学都说她孤僻,老师在她学生手册上的评语永远都是,苏如上课认真,学习优秀,性格文静,要加大跟同学的团结。
她就这样孤僻地读完小学,读完中学,读完大学,直到工作,也没什么朋友。
现在,除了家,甚至她都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,有什么人可以倾诉。
苏如站在家门口,顿了顿,轻轻敲门。半晌,无人应答。
妈妈出门了?苏如疑惑。妈妈素来不喜跟人来往,也很少出去转,她倒是希望妈妈跟那些邻居大妈们一起跳跳广场舞,说说八卦,她一个人实在太孤单。
苏如自己开门进去,房间的陈设与她离开时一样,淡绿色的窗栏颜色已经变成灰绿,沙发年代久了,坐下去整个人都陷进去了。苏如鼻子一酸,这些年,她虽回来的少,但没少给妈妈寄钱,怎么家里还是这般样子。
她安顿好自己的行李,开始收拾屋子。
天色黑了,才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。
她打开门,正开门的妈妈倒是吓了一跳。“啊,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。”
“非年非节的,你怎么回来了。出什么事了?”妈妈还是当年那样,明明是关心,说出来的话总像指责。
苏如不答,反问妈妈:“这么晚的,你怎么才回来?”
妈妈像刚想起什么,你还没吃饭吧,我这就给你做。说着就去厨房里忙活。
她把菜端上桌,招呼苏如快点吃。说自己闲着无聊,就找了个事干,给别人做做饭。
过了几日,苏如才知道,妈妈退休后就坐了钟点工,中午给一位老人做午饭,晚上还要去另一家帮着一个离异带孩子的男人接孩子做晚饭。
“我也上班挣钱了,你干嘛还那么辛苦。”苏如怕妈妈看到眼里的泪,转过身去。
以前,苏如跟妈妈很少沟通,常常只是一问一答,她心里有着对妈妈的怨,也有着怜。
苏如打记事起就没见过爸爸,妈妈是怀着她搬到这个小城的东区,这里的街坊邻居也没人见过她爸爸。妈妈只说爸爸是她孩子还在自己肚子里时就出了车祸走了。
妈妈在一家纺织厂当临时工,三班倒。妈妈上夜班的时候,整个晚上就只有苏如一个人在家。妈妈会提前热好馒头,炒点小菜留给她,让她不要给任何人开门。
那时陪苏如的只有一个毛绒兔子。她不喜欢自己的家,冷清,冰凉。苗苗家,才是她喜欢的样子。一家人热热闹闹的,多温暖。
五年级时,有人给妈妈介绍了个叔叔,张叔叔常常来家里吃饭,有事出差回来,还会给苏如带些小礼物。她挺喜欢这个叔叔,每次吃完饭都知趣地躲在房间里写作业,想着,某一天,叔叔可能就会成为自己的爸爸,自己的家也就像苗苗的家一样完整了。
六年级毕业要照毕业照那天,苏如第一次穿上张叔叔送的白裙子。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大雨,浑身淋湿的苏如跟在客厅的张叔叔问了好,就赶紧进屋换衣服。可是没多久,就听到屋外的争吵,听到妈妈喊“滚,你这个大流氓。”
换好衣服的她赶到门口,看到妈妈拿着笤帚,将张叔叔赶了出去。还冲着楼梯口大喊,“再也别让我看到你。”有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,苏如的脸羞得通红。
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妈妈也不许她问。只是这之后,再没人给妈妈介绍了。
苏如一直觉得,是妈妈的坏脾气吓走了张叔叔,也吓走了说媒的人。她那时就发誓,长大了一定要成为一个像苗苗妈妈那样温柔的女人,不要做妈妈这样的泼妇。
苏如犹豫了很久,还是跟妈妈说起了自己的事情。
妈妈一听就急了。“你怎么可以怀着别人的孩子就离开了。要么去找那男人,要他负责,要么打掉。”
苏如和妈妈又回到了多年前冷战的模式,又回到了妈妈怎么说,她也不肯听的模式。
她怎么会懂自己的爱情,这个孩子是自己和展言唯一的牵绊,她一定要留下孩子,即便自己会成为一个单亲妈妈。苏如有了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。妈妈怎么会懂她,她才不怕带着孩子嫁不出去,她是除了展言谁都不想嫁。
经过多日的冷战,苏如的妈妈妥协了。“行,趁我还干的动,我多接点活,攒点钱,等你生了,我帮你照看着。总不至于像我当年那么苦。”
当年的事,妈妈以前避讳莫深,突然谈起来,苏如反而有些吃惊。她静静地听着妈妈谈及自己的过往。不曾想,自己现在的经历居然和妈妈当年一样。
妈妈当年的恋情不被爸爸的家人同意,赌气离开,非要坚持生下她,和自己的父母也决裂了。一个人带着她,捡过菜叶,翻过垃圾。在她还不到一岁时就出去工作,上班的时候就把她锁在家里,中间偷偷溜出来给她弄点吃的,再赶回去上班。
苏如小时候总抱怨妈妈陪伴的少,现在才知道,妈妈是怎样拼尽全力挣钱养她的,一个在生存压力之下挣扎的单亲妈妈要面对各种冷嘲热讽,必须足够强悍才能不让她们母女受尽欺辱,她眼中妈妈的泼辣粗暴,不过是生活重压下的求生手段。
妈妈讲起,她六年级的那个夏天,穿着淋湿的裙子回到家。张叔叔眼里闪出猥琐的光,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。那时她尚幼,不知道人性的复杂。可是一个带着女儿的单亲妈妈,经历了太多人性的险恶。她怎么能容忍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挚爱的女儿。宁愿拼的终身不嫁,她也绝不愿意引狼入室。
那一晚,苏如抱着妈妈一起痛哭,如同幼年时,等了一个晚上才等到妈妈身影,立刻扑过去紧紧抱着妈妈把自己所有的委屈与害怕都哭出来。
苏如的妈妈妥协了,可是苏如却犹豫起来。自己非要留下和展言的孩子究竟为什么?报复展言?给自己的爱情一个交待?
她看着已熟睡的妈妈,泪忍不住流下来。
妈妈不过54岁,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。她一直以为妈妈脾气粗鄙,才导致没有能再拥有婚姻。现在想来,竟都是因为自己,妈妈只想让她不受委屈,安然过一生。将她从同学家拖回去,赶走追求自己的张叔叔,对跟在自己身后吹口哨的同学爆粗口,都是爱她的方式。
她一个人将我带大自己吃了很多苦,也受了很多嘲讽和委屈。这些自己能承担吗?
苏如睡不着,开始在网上随便浏览着。在知乎看到一个帖子,说自己痛恨妈妈当时非婚生了自己,让自己一辈子活在私生子的阴影下。苏如想起上小学时,同学们跟在她身后笑她没有爸爸,叫她野种时的屈辱。她真的要肚子里的孩子也经历这些吗?
她去翻了展言的微博,没有更新。离开之后,她换了手机号,想跟过去有个彻底了断。那么她和展言之间最后的这个联接也该终结了吧。
她轻轻地依着妈妈躺下,轻声说,妈妈,明天陪我去医院吧。眼泪一下子涌出,她必须让自己更坚强一些,有些离别必须坚决,有些再见就再也不见。
《流年》下终于写完,还没看过《流年》的亲们请直接点击查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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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悠然 曾经的媒体人,现全职陪伴两个孩子成长,专注育儿与女性情感,正面管教认证讲师。在纷杂的生活间隙,依然有仰望蓝天的憧憬,文字或许是最好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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